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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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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是遲,那是快。

雲香的爪影逼近洛漸清的胸口衣衫,但是洛漸清的手間早已凝聚了一道青色劍氣,抵在了雲香的脖子上。雲香瞬間僵硬,她微微一動,那淩厲鋒利的劍氣便在她的脖子上劃了一道淺淺的口子。

此刻,一道血紅色的身影早已從天邊飛來。

墨秋趕來後的第一件事,就是拉住了洛漸清的手,將雲香的手也推開。

雲香驚道:“師……墨秋,你怎麽會在這裏?”

垂眸望著一臉驚訝的雲香,墨秋臉色一沈,聲音冰冷地說道:“你問為……你問我為什麽在這裏?那我倒要問問你,你為何在這裏,你為何突然對我的朋友出手?雲香,給我一個解釋。”

起初墨秋的語氣還十分冷肅,但漸漸的他倒是變得溫和了幾分。然而,即使他的聲音可以放緩,可怖壓迫的氣勢也收斂了一些,但雲香仍舊是膽怯地往後退了半步,輕輕低下頭。

雲香喃喃道:“……你的朋友?”

墨秋並沒有回答雲香的問題,他轉首看向洛漸清,只見後者沖他微微一笑,擡起了自己的手。墨秋一楞,這才松開洛漸清的手腕,接著嘴角一撇,道:“看什麽看,洛漸清,多日不見,你就用這表情看我?也不說兩句好聽的話?”

洛漸清挑起一眉:“多日不見墨道友,甚是想念?”

墨秋嗤笑一聲,沒有回答。

一旁在就驚呆了的雲香:“……”

墨秋這才註意到了在一旁合掌站著的和尚,他雙眸一縮,目光淩厲地在佛子的身上打量了許久,語氣冷冷地說道:“歸元宗的佛子與塵。”

佛子微微頷首:“洛水千秋中的墨秋施主?”

聽到這個外號,墨秋先是一楞,接著不動聲色地勾起唇角,說道:“沒想到還有位大師在此。洛漸清,你倒是走哪兒都能碰上厲害的人物,我這徒……我這朋友根本殺不了你,你倒好,也不傷她,一直逗弄她玩。”

洛漸清無辜道:“你當我這胸前的傷口是假的?”

墨秋低首看過去。

此刻洛漸清的胸口疤痕早已愈合,連一點印子都看不出來,唯有衣衫破了幾道,可見確實曾經被傷過。

見狀,墨秋的臉色又陰沈下去,再轉過頭看向雲香。他還沒說話,雲香就舉起雙手:“我錯了我錯了,我要是知道他是你的朋友,我怎麽可能去傷他啊。不對不對,我要是知道他就是傳說中的洛漸清,我絕對不可能動他的,我發誓!”

一邊說著,雲香一邊可憐兮兮地眨著眼睛,舉起四根手指對天發誓。

這番模樣和剛才那個囂張跋扈的魔女簡直判若兩人,看得洛漸清無聲笑開。他也不知道墨秋和這雲香是什麽關系,不過可想而知,像墨秋這樣能在六十歲前就達到元嬰後期的修士,只要願意加入魔道宮,就絕對會被重用,而且說不定會得到魔尊的賞識。

據說魔修之間都是實力稱王,墨秋比雲香的境界高出這麽一大截,這樣的關系還是稍微可以理解的。

雲香的求饒明顯沒讓墨秋滿意,他冷笑一聲,道:“你是看不見他長什麽樣子?這世界上長得比我更英俊的人,就他洛漸清一個,其他人你根本看不到他們活著的樣子。別和我狡辯,回去後,自動領罰。”

雲香立刻蔫了下去。

看到這番情況,洛漸清唇邊的笑意更盛了幾分,他小聲道:“你就這麽在三十六州訓斥魔道宮的魔女,不怕被別人發現你的身份?不過我倒也好奇,墨秋,這才多久不見,你都能訓斥那魔尊的愛徒了?”

墨秋微微揚起下巴,笑道:“我現在是魔道宮的核心人物,我的天賦可比她高太多,魔尊的新弟子就是我了。”頓了頓,墨秋又道:“你是擔心我的魔修身份被人發現?”說完,墨秋就看向一旁的佛子。

佛子淡然一笑,沖他行了個禮。

誰料墨秋就看了佛子一眼,接著紅袖一甩:“殺了他,不就沒人知道了嗎?”

洛漸清:“……你簡直胡鬧!”

笑容頓時僵在臉上的佛子:“……”阿彌陀佛,阿彌陀佛,小僧就不該離開歸元宗出來玩耍……

忽然怒了的雲香:“你為什麽要濫殺無辜!”

墨秋聞言一楞,轉首看向黑衣少女:“你竟然敢說我濫殺無辜?”

雲香剛剛還有了點氣勢,墨秋只是看她一眼,她竟然又縮下去了:“你……你以前不是和我說,我們魔修絕對不能濫殺無辜的嗎,一旦真的走了徹徹底底的邪道,就會被天道記住。不要說飛升成仙了,就是跨入化神期都難如登天……”

墨秋好笑道:“你倒是將我的話記得很清楚?”

雲香低下頭不敢說話。

洛漸清嘆了口氣,道:“雖說你現在是半步出竅的修為了,但是墨秋,你可別想欺負佛子。我與佛子只相處不過幾日,但他在佛法上的理解卻令人敬仰,他的因緣善果道也修得極好。”

墨秋嘴唇一抿,惡狠狠地瞪向佛子。

佛子撥弄著圓潤的佛珠,在心底嘆息一聲:小僧果真不該離開歸元宗……

當然,一切也只是墨秋說笑,他自然不可能真的殺了佛子。就如同他之前和洛漸清說的一樣,墨秋從未殺過人,以後也不會殺人。佛子對魔修並不是那般深惡痛絕,否則他當初在客棧看到雲香的第一眼便會將她殺了,而不會留她活到現在。

能在這裏見到墨秋也令洛漸清十分驚喜,但他卻仍舊心急著想要回太華山。

誰料墨秋說道:“沒想到你居然會特意來雲州找我,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啊。”

洛漸清下意識說道:“我特意來找你?”

墨秋理所當然地點頭:“不錯,我離開太華山之前不是和你說,我要去雲州處理事情的嗎?”話音落下,墨秋臉色一黑:“你根本不是來找我的!”

洛漸清:“……”

眼見著墨秋已經拿出血色長鞭要與洛漸清比鬥,一旁的佛子望著他們輕輕笑著,另一旁的雲香早已目瞪口呆,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鴨蛋,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那個追著洛漸清跑的紅衣魔修。

這般鬧了大概一刻鐘後,洛漸清伸手抓住了墨秋的長鞭,嚴肅道:“我得回去了。”

墨秋冷笑:“這便是我墨秋所謂的生死好友?連我在雲州都不知道?”

洛漸清尷尬地咳嗽兩聲。

兩人間的氣氛又僵住,白凈溫和的俊俏和尚無奈地嘆了口氣,上前一步,打破僵局:“既然墨道友希望與洛道友敘敘舊,這邊又離我歸元宗挺近,不如大家先去小僧的宗門裏看看?再過半月,正好是我歸元宗的辯禪大會,若是各位道友有興趣,小僧願意領路。”

雲香立刻點頭,問道:“我去!不過什麽是辯禪大會?”

洛漸清猶豫著蹙眉:“我想早點回太華……”

墨秋冷冷地盯著洛漸清,後者只得長嘆一聲,道:“那只得勞煩佛子了。”

佛子輕笑著頷首。

不過多時,佛子翻手取出了一顆碧玉佛珠。這佛珠並不是由檀木等制成,反而恍若美玉,在陽光下折射多斑駁色彩。佛子默念口訣,那佛珠很快便大,形成一顆大約房子大小的玉珠。

佛子道:“此去歸元宗還有萬裏,不如乘坐小僧這顆似玉珠,也省了腳力。”

眾人立刻上了這珠子。

說是玉珠,可是當洛漸清上去後,卻覺得並不滑腳,反而非常冰涼沁心。當眾人站穩後,佛子眸中閃過一道金光,眨眼間,佛珠往前上百米距離,疾速行駛。

佛珠上十分平穩,飛得也不高,洛漸清也可以看看周圍的景色。

沒過多久,雲香便問:“和尚,你還沒說那個什麽辯禪大會到底是什麽呢。”

佛子微微一笑,也不惱怒雲香對自己的稱呼,說道:“佛教一共分為八大宗,即三論宗、法相宗、天臺宗、華嚴宗、禪宗、凈土宗、律宗和真言宗。小僧出自歸元宗,我歸元宗屬於禪宗門類,天下佛修大多也是禪宗,於是每隔五年,我歸元宗都會舉辦一次辯禪大會。那時候,天下佛修都會到場,八宗齊會,辯禪論機。”

雲香又問:“那是不是每個佛修都要在這個辯禪大會上講一講東西?”

佛子搖首:“如果真是那樣,那辯禪大會開上百年也開不完。佛法不可輕言,言則必然有道。在辯禪大會上,八宗會各自派出一位代表辯禪,最後取得辯禪勝利者,便是辯禪大會的頭籌,他所在的那一宗也會為之驕傲五年。”

雲香輕輕點頭:“咦,那豈不是說每五年都會有個不一樣的冠軍,每年都有不同的佛宗要高興?”

這次沒等佛子回答,只聽墨秋恨鐵不成鋼地說道:“平日裏也不見你鉆研修煉,怎麽就兩耳不聞窗外事了?魔道宮與岑州也是接壤的,連我都知道這個所謂的辯禪大會從二十年前開始,就一直是禪宗獲得頭籌了,你連八大宗是什麽都不知道?”

雲香委屈地哼了一聲:“我哪兒有你知道的多啊……”

墨秋睨了她一眼,她立刻噤聲。

洛漸清笑著解圍:“雲姑娘不知道這件事也是情有可原,她又不是佛修。自二十年前佛子代表禪宗出戰後,從無敗績,屢戰屢勝。否則,你以為這個‘佛子’的稱號是被誰認可的?”

雲香眼中閃過一道亮光,她悄悄地看了佛子一眼,自語道:“原來你還這麽厲害……”

四人以極快的速度往前飛去,佛子非常耐心地向其他三人解釋佛修的相關事務,雲香聽得非常專註,漸漸的,連洛漸清也感到了一絲好奇,湊上去聽了起來。

唯有墨秋,仍舊一臉淡定地站在佛珠前端,沒好氣地把弄著自己的長鞭,似乎對佛子的那些趣事不感興趣。

就這樣,四人離開了雲州境內,很快到了岑州。

越往裏深入,水流便越多。岑州便是著名的水多山多。尤其是岑州的水,名滿天下,傳聞有不少修煉水系功法的修士經常來這裏閉關,因為這裏有大河有大江,有大海有大洋,已然在玄天大陸的邊緣。

佛子笑道:“十年前在辯禪大會上,小僧曾經見過真言宗的一位道友,他向小僧問了一個問題。他說,傳聞禪宗佛子通慧達道,敢問,萬法歸一,一歸何處?”

雲香一頭霧水地思考著,洛漸清卻是赫然一怔。

佛子別有深意地看了洛漸清一眼,解釋道:“小僧便回答他,世間萬物皆為本一,無一哪來萬,無萬哪來一。法因心起,還由心滅,是緣起法。既然本就為一,又何談歸於何處?”

洛漸清閉上雙眼,沈浸在那般玄妙的境界裏。不遠處的墨秋也看了佛子一眼,眼中的敵意少了許多。唯獨雲香仍舊皺緊眉頭,問道:“你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,我怎麽聽不懂?”

墨秋嘴角一抽,剛準備開口訓斥,誰料……

轟!

一道可怕的威壓從地上而起,竄入雲霄。這力量如斯恐怖,如同將空氣凝為實質,壓得佛珠上的四個人齊齊無法動彈。洛漸清趕緊看向墨秋,墨秋也看向他。

兩人相視一眼,頓時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。

到這種時候,洛漸清第一個想到的還是墨秋。先不說墨秋的修為確實是四人中最高的,便是洛漸清與墨秋三番兩次地歷經生死,在他心底最為信任的人第一個是玄靈子,第二個是自己,第三個就是墨秋。

在這樣如同大海一樣的威壓中,洛漸清和墨秋一起艱難地行走著,向對方走去。佛子見狀,也是眉目一凜,此時此刻他也不顧男女大防地拉住了雲香的手,防止她出什麽問題。

然而,那威壓不給他們防備的機會。

僅僅是一個呼吸的功夫,轟!

這一次,威壓伴隨著可怖的靈力,如同狂風向眾人襲來。

洛漸清眼疾手快,一手抓住了墨秋,一手抓住了離自己最近的雲香,但是離他最遠的佛子卻倏地往下落去,猛地就跌下了玉珠。

洛漸清驚道:“佛子!”

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麽,只見雲香忽然跳下玉珠,一把拉住了佛子的手。洛漸清雙眸一縮,立刻跳下,再拉住雲香的手。墨秋則是拉住洛漸清的手,四個人一起往佛珠下面摔去。

墨秋厲聲一呵,翻手從納戒中取出了一把精巧的匕首。這匕首上裝飾著各種繁覆瑰麗的七彩珠子,看上去十分漂亮,但它的殺傷力也足夠驚人。

只見墨秋將這匕首輕輕一插,便刺穿了佛子的玉珠法寶,狠狠地插在其中。

四人往下劃落了一段距離,最終還是墨秋一手拿著匕首插在玉珠內,才停住了下落的趨勢,往下依次是洛漸清、雲香和佛子。

在這種兇猛暴戾的威壓中,就算是元嬰後期的墨秋都無法調動自己的靈力,甚至他的身體力量也被限制到了極限。若是在往常,別說三個人,就是一百個人、一千個人,墨秋也能拉得動,但是如今他握著匕首的手卻已經泛出了青筋,不斷顫抖,顯然是在強撐。

洛漸清見狀,急道:“墨秋,你也無法調動靈力?”

墨秋咬牙道:“底下絕對至少是一個合體後期的威壓。這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魔修,居然敢到歸元宗的地盤岑州鬧事!”

這個時候,連說話都是在浪費力氣。

四人也沒有再說話,墨秋努力地握緊匕首,可是他卻沒有多餘的手可以往上攀爬。往其他方向看,洛漸清和雲香都是如此,他們的兩只手都被占據了,根本騰不出空。

就這樣,四人撐了兩刻鐘的時間,那殘暴的威壓還是沒有散去。

墨秋的手臂上已經漸漸滲出了血珠,紅紅的血珠從他的每一個毛孔上滲了出來,看上去極為淒慘。這種威壓不僅僅是壓制了他們的修為,同時也在對他們進行無差別的攻擊。

此時此刻,身體最痛苦的便是墨秋和雲香。前者是要拽著四個人,後者則是修為最差。

但是心靈上最痛苦的,莫過於佛子。

他一手被雲香拉著,但是卻無能為力地看著上面的四個人。

墨秋的手臂上全是鮮血,雲香的嘴角也滲出了血絲。但是現在,沒有人敢松手,因為他們都知道,下面有一個不知道怎麽突然發狂了的大能,若是現在下去,誰知道結局會是什麽。就算是下去,他們也要掌握主動權才能下去,絕對不能就這麽摔下去。

會不會在這恐怖的威壓下摔死是一件事,被那位大能發現的可能性也極高。

眼見著局勢就這樣一直僵持著,那法寶玉珠也有了垂垂欲落的趨勢。

佛子望著拉拽著自己的這三個人,一雙澄澈幹凈的眸子裏仿佛裝進了慈悲萬法,他輕輕地嘆了聲氣,笑道:“阿彌陀佛,再如此下去,雲道友恐怕便支撐不住了。佛曰,我不入地獄,誰入地獄。不如就讓小僧先下去,為各位道友探探路。”

洛漸清聞言一楞,他趕緊往下看去,正好見到佛子松開手的那一幕。

洛漸清雙眼睜大,還未來得及反應,卻見一雙柔嫩的手倏地拉住了佛子。

佛子一下子僵住,擡眸看上,只見雲香猛地吐出了一口血,全部噴在了佛子那張白凈清朗的臉龐上。雲香的身體不停顫抖著,她一邊死死拽著佛子,一邊沙啞地說道:“姑奶奶還沒殺了你洩憤,你這和尚怎麽……可以死!”

佛子的臉上是一片血霧,他錯愕地望著這不肯松手的黑衣少女。過了許久,他不知怎的竟然笑了起來,輕輕說道:“施主,你又魔怔了。所謂九死一生,小僧只不過是掉下去而已,又怎能算是死了呢?”

雲香怒斥:“你給姑奶奶閉嘴!”

佛子無奈地念道:“阿彌陀佛,小僧閉嘴。”

見到這一幕,洛漸清總算松了口氣。其實他現在的狀態也好不到哪兒去,墨秋要拽著三個人,他也要拽著兩個人,而且他的修為比墨秋還低。

但是洛漸清擡首一看,卻見墨秋的紅袍早已被血液打濕,濕答答地粘在身上。

這個威壓的釋放者或許只是一個合體期的修士,但是他的威壓中帶了無盡的殺氣。這種威壓不像以往玄靈子訓斥洛漸清、昊星子考驗墨秋的那種威壓,他們的威壓都只是一種長輩對小輩的考核,而不像如今全是殺招。

見到墨秋這樣,洛漸清只覺得喉嚨哽咽,但是卻沒有辦法幫他。

片刻後,只聽墨秋怒喝一聲,對著下面罵道:“老子早晚要宰了你!”

接著,墨秋身上紅光大作,一道道恐怖的黑色魔氣盤旋在他的身體周圍。這魔氣和洛漸清以往見到的似乎有一點不同,不是純黑色的魔氣,反而夾雜了一些血紅色的東西。當這魔氣出現之後,魔氣中便再無威壓,墨秋腳下一蹬,自己便上了玉珠。

墨秋手腕用力,便將洛漸清拽了上來,接下來是雲香和佛子。

雲香一上玉珠,直接就暈了過去,洛漸清立即取出丹藥給她服下。

佛子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,他是距離威壓中心最近的人,此刻他也臉色蒼白。

洛漸清將雲香照顧好後,一轉身,便看見墨秋吐了一口滾熱的血,整個人往後倒去。洛漸清趕緊沖過去將他扶起來,就在此刻,那滔天駭人的威壓總算消失,將玉珠包裹住的黑紅色魔氣也隨之消散。

墨秋整個人癱倒在洛漸清的懷中,雙眼緊閉,唇邊有鮮血流下。

洛漸清立即用靈力探入墨秋的身體裏,下一刻,他睜大雙眼:“這怎麽可能!”

僅僅是一眨眼時間,墨秋便從半步出竅又跌回了元嬰後期。

洛漸清還從未聽說過有誰的修為能這麽快就倒退的,墨秋看上去並未受到多麽嚴重的傷,但是他卻直接退了修為。不知怎的,洛漸清的眼前瞬間浮現起剛才那帶著血色的黑色魔氣,他腦中靈光一閃,再想捕捉時卻消失得一幹二凈。

這下子,沒了威壓,四人在玉珠上調整。

不過多時,墨秋也醒來了,除了倒退的修為,他並無其他異樣。

但是這一次,他卻與佛子對視一眼。墨秋臉色陰沈,連佛子都再也無了笑容。

佛子道:“這孽業……太重。”

墨秋卻是面色平靜地說道:“至少殺了,十萬人。”

佛子操縱著玉珠,漸漸飛到了地面上。當來到地面上的那一刻,洛漸清便見到了一條鮮紅色的河。這條河從山道的前方流來,只是一條河,沒有其他東西,是一條……血河。

腥臭的血腥味讓洛漸清臉色漸沈。

越往前走,漸漸地能看見一些殘破的屍體和破損的肉塊。洛漸清的臉上漸漸沒了表情,雲香是面色慘白,佛子雖說看上去沒什麽變化,但是卻掐緊了自己的佛珠,眼露憤怒。

唯有墨秋,只是很安靜地看著,無悲無喜。

等到四人走到一處村莊,看到那堆成小山的屍群時,雲香終於忍不住地吐了出來,她一邊吐,一邊擦著眼淚,道:“這世界上還真有這麽兇殘的魔修?”

墨秋冷冷道:“你身為魔修,還這般說作何?”

雲香卻道:“可是我從未殺過任何人!”

這句話一落地,洛漸清和佛子都是僵住,只聽雲香繼續說道:“我師父說,魔修只要殺了人,就難以回頭。所以我從小就被他勒令不可殺人,更不可奪取人修身體中的靈力。要不然,為什麽我修煉三十九年了,至今離元嬰都遠得很?”

佛子聞言,卻是冷聲道:“但是魔尊那一生,殺了三百六十一萬人。”

雲香忽然怒視佛子,狠狠道:“不允許你說我師父!”

佛子此刻已然不像剛才那般溫柔和煦,他的眼中倒映著這可怖的屍山,語氣平靜地說道:“小僧並未說謊,施主又何必否定。魔尊就是踩著其他人修的屍體一步步爬上他魔尊的地位的,我歸元宗之所以在一千多年前要遷移到岑州,為的不就是遏止那毫無人性的魔尊嗎?”

雲香直接一爪子襲擊上去:“你不可以說我師父!”

這一爪子,佛子並沒有躲,雲香趕緊收手,但也挖了佛子胸口一塊血淋淋的肉下來。

佛子依舊冷著臉,他持著佛珠的手早已捏緊,另一只手則是指向那屍山,呵斥:“這便是全天下大部分的魔修!這只是一處村莊,你可知道,這方圓一百裏,再無人煙!你無法看見,但我可以看見!這血光孽業早已沖天,連天都不忍看!雲香,你不殺人,是因為你有個好師父,但是這並不意味其他魔修便都是如此。最為孽障的,便是那魔修之首的魔尊魔千秋!”

雲香眼睛泛紅,卻沒有再襲擊佛子,只是不停地說著:“我不知道,魔修還會這樣殺人。但……但我不許你這樣說我師父。”

佛子道:“阿彌陀佛,施主,你又魔怔了。”

雲香卻猛然擡首,認真道:“那你又知道,我師父為了彌補他當年犯過的罪孽,做了多少事嗎?你知道為什麽妖族百年沒有侵犯三十六州?你知道我魔道宮矗立在兩族邊境,每年付出了什麽?你知道我師父一千多年前就達到了大乘後期,但是至今他已時日無多,卻仍舊……”

“夠了!”墨秋冷聲打斷了雲香的話,讓這黑衣少女不敢置信地看著他。

墨秋上前一步,看向佛子,道:“不錯,魔尊確實是個畜生。但是佛子與塵,此刻你不該與這冥頑不明的雲香爭論誰對誰錯,因為誰都知道,你是對的,而她永遠是錯的。你憎恨魔尊,那你便殺了他。但若是不行,現在你就不要再爭論這種無意義的東西。難道你不想殺了這個屠殺十萬人的魔修嗎?”

聽著剛才雲香和佛子的爭論,不知為何,洛漸清竟然覺得心裏有些悶。

他想起墨秋很早前和他說過的話,那時候他們還在流焰谷裏。墨秋和他說,天下魔修中,從不殺人的不超過十人,只殺該殺該死之人的,不超過百分之一,其餘魔修,全部濫殺無辜。

不過天道又有言,實力為尊,弱肉強食。

這是天道定下來的規則,於是所有人便遵守。

魔尊能殺人,別人也就能殺他,別人無法殺他,那他便繼續殺人。

難道就真的沒有什麽可以阻攔住魔尊的了?

有。

雲香剛才沒說完的話,洛漸清知道。傳聞中,魔尊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經達到大乘後期,但是至今他也不過是大乘後期。天道限制了他的成長,雖然他這上千年來再也沒有濫殺無辜,但卻仍舊要他還債。

如今掐指一算,或許真的到了魔尊該死的時候了。

大乘期的大限為三千年,或許……他真的時日無多。

魔尊以一品下品的根骨,想要成為人上人,於是他入魔,他殺了百萬無辜之人,這是他的因。他的果便是此生無法突破大乘期,此生要為人族鎮守兩族邊界。

而且洛漸清曾經聽玄靈子說過:“魔修殺一人,便要償還一世。除非他能飛升成仙,否則當他輪回之後,殺了多少人,就要入多少世的畜生道。至於那些被他殺過的人,都會在接下來的每一世,向他一個個地討要回來。”

那時候洛漸清曾經問,到底是怎樣討要。

玄靈子指向了太華山外十裏處的一個山村,其中正好有一個農夫在耕田。玄靈子便說:“若是魔修轉世為這頭牛,那被他殺害的人就轉世為這個農夫。終其一生,要被農夫鞭打,要為他不眠不休地耕田,等他老了耕不動田了,也得被這農夫殺了賣了。漸清,這便是天道輪回。”

霎那間,洛漸清忽然心靈開朗。

一股股虛無的力量從他的丹田處往外散去,兇猛地吞噬著周圍的靈力。

原本墨秋三人正商量著如何去找那濫殺無辜的魔修,見到洛漸清忽然要突破,墨秋立即拂袖為洛漸清布下了一個結界,佛子再布下一個,兩人一起盤腿坐下,為洛漸清護法。

這些洛漸清都不知道。

那股虛無的力量穿過大山大海,穿過岑州的一條條河流,看到了佛子口中方圓百裏的屍山火海,也看到了一道道穿插在緣法天道中的因果之線!

轟隆隆!

一道道宏亮的聲音在洛漸清的腦海中響起。

“何為因,何為果?”

“因緣會遇時,果報還自受!”

“若天道有錯,若天道不公,那如何緣法,如何因果!”

“《九奪天錄》第四奪,奪緣法因果!”

洛漸清整個人沈浸在世間因果的境界中,無法自拔。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因果線,他看到岑州上的每一個人,身上都有無數條的因果線。

今日你送了別人一碗粥,他便欠你一個果,來日還你風雨漂泊、窮困潦倒時的一個饅頭。

今日別人向你求救你卻視而不見,你便欠他一個果,來日你被送上法場,他親手拋下了斬字令。

妙齡少女回眸一笑,狀元才俊結成佳緣。

年幼時的一場戲語,老年時的相伴而行。

洛漸清盡情地感受著這些美妙奇幻的因果輪回,直到他忽然看見那滿山滿地的屍山血海,他頓時腦中一嗡。等到他想要再收回靈識時,卻猛然看見了一個身穿黑袍的矮瘦老者。

洛漸清睜開雙眼:“我看到了!”

墨秋立刻起身,問道:“看到什麽?”

洛漸清眸色一暗,語氣冰冷地說道:“我看到,那個殺了十萬人的魔修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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